最近三四天,因為幾個熱點新聞事件,不斷聽到身邊的朋友們談論企業(yè)的「社會責任」問題。有人批評道,企業(yè)不能為了追求利潤無所不用其極,在模糊地帶打擦邊球,卻因為信息不對等或者其它原因,給用戶造成傷害。也有人說,企業(yè)合法經(jīng)營就 ok 啊,它追求利潤天經(jīng)地義,又不是慈善機構。
那么,到底該怎么看待企業(yè)的「社會責任」呢?作為用戶,我們又應該如何要求企業(yè)履行它的「社會責任」,保障我們的權益?
風馬牛的小伙伴們在張維迎教授的書中看到了一種觀點。張教授認為,一個人或企業(yè)對社會是不是有貢獻,在市場經(jīng)濟條件下,應該是具有「可考核性」的。同時,我們不能期待企業(yè)都變成「圣人」,然后把希望寄托在「圣人」身上。更可行的辦法,是通過制度設計,獎勵「君子」,懲治「小人」,把更多的「小人」變成「君子」,把更多的事變成「君子」可為之事。今天,風馬牛把相關內(nèi)容分享給大家。
以下內(nèi)容節(jié)選自張維迎教授著作《市場的邏輯》。
1、企業(yè)的社會責任應當具有可考核性
一個人或企業(yè)對社會是不是有貢獻,最重要的不是看口頭上的責任,而是看這種責任的可考核性。對應的英文有兩個詞,一個叫 Responsibility,一個叫 Accountability,理解這兩個詞很重要。如果「責任」不具有可考核性,比如有的人聲稱對所有人負責,其實他可以對誰都不負責,我們沒有辦法判斷他是不是做了分內(nèi)的事,甚至不知道一個企業(yè)是在做好事還是壞事。
計劃經(jīng)濟下,每一個商場門口都會有一個牌子「為人民服務」。每次宣傳都會強調為人民服務,但結果又怎么樣?服務質量非常糟糕。問題的關鍵,不是我們對人的責任強調得不夠,而是我們的游戲規(guī)則,也就是制度,對人的行為沒有正面激勵。
2、健全的市場制度,促使企業(yè)
追求利潤的同時承擔社會責任
在一個健全的市場制度下,企業(yè)追求利潤和承擔社會責任之間,不僅不矛盾,而且是基本一致的。換句話說,賺錢是否意味著你對社會做貢獻,是衡量一個制度是否完善的標準。在一個接近完美的制度下,賺錢幾乎等同于對社會作貢獻;而在一個很糟糕的制度下,賺錢往往會損害社會利益。
當然,現(xiàn)實中,這兩種極端的情況很少見。制度總是介于完美和最糟糕之間。這時候,我們干一件事,比如企業(yè)生產(chǎn)什么,不生產(chǎn)什么,有四種可能:第一,對社會有價值,同時也能賺錢;第二,能賺錢,但對社會沒價值;第三,對社會有價值,但不能賺錢;第四,對社會沒價值,也不能賺錢。
面對這種情況,從全社會來說,首先要努力完善制度,使得社會盡量向第一種狀況靠攏,而盡量避免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的不一致。但可以想象,無論怎么努力,要創(chuàng)造完美無缺的制度是不可能的。因此,以追求利潤為目標的企業(yè),總會面臨這樣的問題:一件事,對社會有價值,但不能賺錢,這樣的事做不做;或者,一件事能賺錢,但對社會沒價值,這樣的事做不做?
3、不能把希望寄托在「圣人」身上
中國的古話很有意思,對上面的情況,我借用幾個比喻:第一類,做事對社會有價值又能賺錢,是什么人?是君子。古人說,「君子愛財,取之有道」,這個「道」,就是你對社會的價值。第二類是什么人?做事對社會沒價值,但自己能賺錢,這是小人。所謂做君子不做小人,應該干這樣的事,不應該干那樣的事。第三類是什么人?是圣人。他做事對社會有價值,但自己吃虧,過得不好,這樣的人很偉大,我們很尊敬,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。第四類人是什么?那是傻子。只有傻子,才干損人不利己的事。這樣的人大家不用擔心,不會很多。不信你去試,很快被社會淘汰。
對照這幾種人,應該呼吁,當你知道一件事沒什么利潤,但對社會有貢獻,你應該去做。好比一個地方發(fā)生瘟疫,這個地方很窮,作為藥品廠商,你應該送一些免費的藥。反過來,一件事可以讓你得到蠅頭小利,但這件事有損社會利益,你就不應該做。比如有的藥過期了,吃了有副作用,但是消費者不知道,你賣了還可以賺錢,但你不能去做。這時候,社會責任的概念是有意義的。包括污染問題,你明知道某種產(chǎn)品的污染很嚴重,造成的社會損失很大,但你為了追求利潤去做了,就沒有盡到社會責任。
一個社會可以提倡圣人的精神,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圣人身上。更可行的辦法,是通過制度設計,獎勵君子,懲治小人,把更多的小人變成君子,把更多的事變成君子可為之事。換句話說,不要空談社會責任,要著眼于制度,讓大家更好地承擔社會責任。責任只能由可考核性保證,所以最重要的是把產(chǎn)權制度搞好,把價格制度搞對,把激勵機制搞活。這樣社會才是健康的,每個人才能得到自己應得的東西。
當我們發(fā)現(xiàn)企業(yè)利潤與社會價值發(fā)生錯位時,要分析問題在什么地方。是不是產(chǎn)權制度有問題,使得那些企業(yè)領導人只追求短期利益,不考慮對這個企業(yè)的長期影響?我們的價格制度是不是合理?是不是定價太低,使資源配置發(fā)生了扭曲?
比如,現(xiàn)在擔心礦難死人太多,如果煤礦開采權由 3 年提到 30 年,比天天教育煤老板愛護礦工要重要得多。如果只管教育,不從制度上解決問題,他今天開煤礦,明天能不能開不知道,那他干嗎要買安全設備?如果買一套安全設備要花一千萬,二百萬沒賺回來,就不讓干了,他怎么辦?如果給他 30 年產(chǎn)權,甚至是永久性產(chǎn)權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,不用你檢查,他自己比你還小心。這就是亞當·斯密所說的「看不見的手」的基本原理:在一個產(chǎn)權得到有效保護的競爭性市場上,每個人追求自己的利益,給社會帶來的好處,比他直接追求社會的好處,效果還要大。
最后總結一下,社會責任是有意義的,因為制度不可能是完美的;但它的意義也是有限的,因為缺乏好制度,責任是難以考核與落實的。對企業(yè)家來說,應該認識到,他們的真正責任,是在誠信守信的基礎上,通過為客戶創(chuàng)造價值,賺取利潤,同時給更多的人創(chuàng)造就業(yè)機會,給國家上繳更多的稅收。愛搞華而不實的東西,但企業(yè)搞得一塌糊涂,那是對全社會的不負責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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